小豆和她的冠军部落
内容速读：
当时Nova毛豆小班正在台上，而小豆在台下看着。来自中国的毛豆在决赛中以2:1的比分战胜了法国劲旅MCES，凭借着良好的阵型和凌厉的进攻一路过关斩将，在不被外界看好的情况下夺取了这座《部落冲突》有史以来含金量最高的冠军奖杯。在毛豆夺冠之后的那个周末，我找到了“部落首领”小豆。小豆是部落的管理者，也是这次参赛队伍的领队。小豆向我详细讲述了她和毛豆这大半年来的坎坷旅程。
当时Nova毛豆小班（以下简称“毛豆”）正在台上，而小豆在台下看着。
其实我一直注意着她和她身边的那个小团体，他们完全被战况吸引，她带着一面小国旗，但战况紧张的时候往往忘记挥舞那面旗子。她肢体动作其实不太丰富，脸上的表情——就我的观察——也变化不大。她只是紧紧地盯着台上。直到最后，毛豆战胜了对手，来自法国的ICE之后，她才站起来，走到过道上，举起双臂，双手握拳。与此同时，她仍然紧紧地盯着台上，那是她的队员们。
10月27日，第一届《部落冲突》全球锦标赛总决赛在德国汉堡落幕。来自中国的毛豆在决赛中以2:1的比分战胜了法国劲旅MCES，凭借着良好的阵型和凌厉的进攻一路过关斩将，在不被外界看好的情况下夺取了这座《部落冲突》有史以来含金量最高的冠军奖杯。
■ 一
在毛豆夺冠之后的那个周末，我找到了“部落首领”小豆。小豆是部落的管理者，也是这次参赛队伍的领队。对于队员们来说，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暴君”——她坚强而铁腕，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小豆向我详细讲述了她和毛豆这大半年来的坎坷旅程。在她看来，这是一段被埋藏在洋流深处的史诗。一个关于几位业余游戏玩家从工作和生活中暂时脱身，经历了流言蜚语的攻击和签证官的阻拦，一次又一次地飞往异国他乡，最终实现冠军梦想的故事。
在这大半年里他们似乎燃烧了过量的激情。在紫金色的烟火亮起的时候，他们瞬间被奔涌而来的疲惫淹没，甚至失去了庆祝的力气。
小豆回去以后一连睡了两天两夜，她告诉我，她的队员们也差不多。“当我们真的夺冠的时候，感受到的累是大于兴奋的。”
“进半决赛的时候教练就掉眼泪了。真的，我们面临的困难很多，而且没有人看好我们。一路走来有太多太多痛苦了。”她说，“但是我知道我们一定能拿冠军……从拿到名额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这么认为。”
■ 二
毛豆的参赛名额拿得十分惊险。规则是这样的：如果一个部落想要晋级全球总决赛，他们必须在波兰卡托维兹线下晋级赛中获得冠军。晋级赛从3月开始，每个月举办一次，毛豆直到8月才终于夺得冠军，搭上了前往德国的末班车。
因为赛季安排的问题，他们之前一直没赢过。每个月1～9号打线上预选，10～19号办签证，22号就飞波兰。“完全没有训练的时间，也没空准备。”
为了能在最后一次资格赛中顺利晋级，7月底的时候，小豆就提前准备好了签证。8月份，她花了更多的精力提醒队员们加强练习。
“每天最累的就是安排时间，大量的时间花在了督促上。”她告诉我，“不过我们实力很强，只要准备充分就没有问题。8月去之前我就知道能拿到冠军。”
在世界总决赛之前，她带着参赛的5名队员来到上海，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集训。队员们全都是非职业玩家，他们有自己的工作和学业。为了这场集训，他们从外地，甚至是海外飞来，在Nova基地中待了一个月。小豆告诉我，训练的内容70％是在布阵，另外的时间是与世界各国的队伍打训练赛。
《部落冲突》的比赛分为进攻方和防守方，进攻方用自选的兵种搭配冲击防守方预设的“阵型”，视破坏程度计算得到的“星星”，最后5人得到的星星之和更多的队伍获胜。在比赛开始之前两个小时，选手们会得到对方的参赛阵型，然后在这段时间内研究进攻思路。因此，一个优秀的、不易被看破的阵型是取胜的关键。
小豆对于自己队伍的阵型非常自信：“在这个游戏中，优秀的阵型作者可能不到十万分之一。每当有人做出一个阵，我们就会让其他人考虑怎么进攻，然后在可能的路线上放满陷阱。”
在决赛中，法国队队长面对毛豆的一个阵型进攻失利，打出了一星，将主动权拱手相让——这也成了比赛的重要转折点。
“现在全世界都在用我们的阵了。”
■ 三
最初，队员们对于为期一个月的集训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作为非全职玩家，如此长时间的集训势必会对正常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但是小豆在这一点上丝毫不肯让步。
“想要拿冠军，就必须要集中训练。”她斩钉截铁地说。
从部落创立之初到如今拿到世界冠军，看上去是她一个人做了所有的决定，并且要求团队中的其他人严格执行。每当问到部落相关决策的时候，我听到最多的就是“我来决定”。
“对啊，我就是那样的人。”她并不介意给别人留下专权的印象，“对一件事情，我会想得比较多。我自认为是那种’解决问题的人’。我在平常工作中也是这样。”
小豆告诉我，她的队员们有时候可能也会对决定有所不满，但最终还是按照她说的做。“这是一种相互信任。所以，我每次做决定都会面临风险。一旦错了，大家就会有很大的意见。所幸到目前为止，我的决策每次都是对的。”
当然，她像一个真正的策略家一样讲究沟通。“有的时候，我发脾气其实就是为了表明认真的态度，不是真的生气。拳头握久了就会放松，但是最开始肯定要握紧拳头。”
部落中有15个队员参加每月的部落战，最后出国比赛的人却只有5人，出战的人选完全由小豆决定。在这次参加决赛的阵容中，她带了两个外国选手LP和Juan（Juan 7月份的时候还在日本队），还有一位今年6月刚刚回归的选手XC——小豆力排众议做出了这样的决策，并且扛住了队员们的不满。
部落成员之间因此产生了一些情绪。有参加比赛的选手找到她，希望她重新考虑队员名单。
“我总是希望派出去的5个人是最强的，但事实就是，所有的决定都会有优势和缺陷。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最后，回归不久的XC在关键局里打了一个3星，这令小豆感到非常欣慰。“我知道我没有信错人。”她说。
■ 四
基本上，自从开始玩这个游戏，小豆就把所有业余时间都花在了《部落冲突》上。
毛豆在bilibili上有6.5万粉丝。他们会定期发布部落战录像，还会制作一些解说、教学视频。在今年由专人负责剪辑制作之前，这些视频都是由小豆上传的，她还为此自学了视频剪辑软件。如今，毛豆还开设了自己的直播间，方便粉丝提问和交流。
小豆还密切关注着部落的新人和“预备新人”。他们招人是通过微信公众号的自动机器人，小豆查看他们发过来的资料，初步筛选出来之后就把他们放到一个比较小的部落里考察一段时间。
在考察期间，小豆会仔细观察候选者的发育发展、部落战表现，甚至是群聊中的对话。
“很多时候几句话就能看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对自己看人识人的能力很自信，“我们不只是想要厉害的人——强的人有很多很多。我们想要的是志同道合的人。”
现在看来，比起聚集同好的游戏公会，毛豆更像是一个规则完善的公司。在小豆的统筹下，所有人各司其职，公司上下都奔着同一个目标而去。
“最难的是从0到1。”她分析说，“后面一步一步都是顺水推舟，很自然的事情。”
最近半年，她将大部分部落日常事务交给了其他管理者，全身心扑在比赛上。她找到Nova俱乐部的老板谈成了合作事宜，同时与选手保持沟通，为了签证四处奔波。每个月底的比赛日，她都会申请调休从公司脱身，和队员们一起远赴波兰。
“同事们其实不知道我在干嘛。”她笑了笑，“虽然领导有点不太满意，但我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做成。”
当被问到是什么让她为《部落冲突》和毛豆心甘情愿地付出这么多努力时，她不假思索地说：“是朋友和情怀。”
“我个人其实无所谓奖金。我只想拿个冠军。”
■ 五
小豆与《部落冲突》的相遇之前，并没有接触过什么游戏。她之前玩的无非是消消乐一类的休闲游戏，对电子竞技更是一窍不通。当她第一次进入这个剑、魔法和野蛮人的世界的时候，就被它深深地吸引了。于是她成为了最初的一批深度玩家。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小豆和朋友去餐馆吃饭，一边吃一边将手机放在桌上玩《部落冲突》，这引起了当值大堂经理的注意。他邀请她们加入自己的部落，这令小豆感到十分新鲜。
在一起玩了一段时间后，小豆对部落有了一些“看不惯”的事。“在我的理解中，首领制定计划，大家执行，这没错。”她顿了顿，“但前提是要公平。有很多人走后门……我实在看不惯，经常’离部落出走’。”
她们最后决定离开那里，自己建立一个部落——这就是“毛豆”的由来。
2015年9月，她带领朋友的部落拿下了韩国邀请赛的冠军，同年11月，她又在芬兰举行的ClashCon上再次拔得头筹。这两次夺冠的体验让小豆心潮澎湃。可是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于《部落冲突》在中国活动不多，赛事也变得很少，毛豆没有什么机会参与国际性质的比赛。直到Supercell公布了今年举办的世界锦标赛，小豆才看到了希望。
“国外都有自己的联赛……包括日本、韩国，我们这次决赛的对手法国队就是《部落冲突》领域第一支正规俱乐部。他们是拿工资的，所以很容易选出最好的阵容来参加比赛，但是中国没有这样的环境。每个部落都希望自己组队。”
小豆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是不够团结。”
■ 六
在漫长的首领生涯中，小豆有过两次时间不短的AFK。
这份工作并不轻松。有时候她会遇到账号封禁的麻烦，有时候队伍又蒙受着流言蜚语的侵扰，另一些时候，她也感到过于疲惫……因为这种种的原因，她曾经尝试过下定决心离开《部落冲突》。“我当时在想，都已经在这上面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她说。
今年年初的时候，Supercell官方封禁了一大批《部落冲突》玩家，毛豆由于没有参加那两个月的部落战而幸免于难。这种反差招致了许多玩家的不满。
一名曾参加过毛豆考核的玩家在贴吧发帖，细数小豆和毛豆的各项“罪状”，指责他们与官方“勾结”，利用比赛牟利。
小豆对这样的指控感到不忿。“我们最开始的时候帮官方发版本、更新内容，那个时候确实能提前知道消息。”她愤愤地说，“但是之后要打比赛，我们就不做了。他就抓住这一点拼命地黑。”据小豆说，这位不依不饶的反对者用多个小号发布了数十个相同内容的帖子，甚至购买流量号四处发散这些传闻，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我当时把所有论坛App都卸载了，完全不想看到这些东西。”她回忆说，“我算是有一点明白那些明星的感受了。”
负面的攻击一直持续到线下晋级赛期间。在3月到6月他们成绩不好的时候，总有人跳出来说他们是“活该”，是“作弊才拿到的名额”。
小豆的父母也劝她就此放弃《部落冲突》。“他们说：‘你被人骂，又拿不到钱，何必呢。放弃吧，别弄了。’”每当这个时候，小豆就只能保持沉默，因为她“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她的确尝试着离开过，但是每次想要离开的时候，总会有人叫她回去。她告诉我：“就算我不玩游戏，也总有人给我发信息，告诉我部落的事情。”
对于小豆来说，游戏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那个东西了，她在游戏和部落里收获的朋友和战友对她意义更重。
“我了解他们每一个人，关注每一个人的发展特点，知道他们的每一次发言。每一个朋友弃坑对我伤害都很大，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环节。”她认真地说，“但是所有人都有可能离开，我不能强求每个人都一辈子陪着我。”
■ 七
世界总决赛结束了，毛豆拿到了冠军。小豆实现了她的情怀和梦想，但是队伍的未来依然是个未知数。
队员们开始询问她今后的打算。他们中的一些人希望成为真正的职业选手，尽管目前Supercell和腾讯并没有明确表示会在中国开展《部落冲突》联赛。
“我们处在一个很重要的节点上。”小豆告诉我，“我相信一定会有电竞比赛……因为这很赚钱。之前芬兰人接受采访，说年底会公布职业赛事的事情，我们一直在等。“
在没有拿到确认的消息前，她不敢和队员们许诺打职业的事。这些队员已经为了这个赛事牺牲了许多自己的生活，虽然最后拿到的冠军证明了小豆的选择是正确的，但在未知的前途面前，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她的决策让队员们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呢？
小豆非常渴望能有一个中国本土的职业联赛。她见证着《部落冲突》一路走来，参与了从过去到现在几乎所有的比赛。她不希望就此退出。
“如果说要有一个《部落冲突》战队的职业经理人的话，我想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小豆说，“但如果今年的比赛就是巅峰，我想我会逐渐减少花在上面的时间，把更多的精力花在本职工作上。”
不过，无论如何，就算没有国内的职业联赛，小豆也决心带领毛豆继续参加各项比赛。她在世界锦标赛期间已经物色了好几位“顶级高手”，与他们有了一些初步的接触。
“不管怎样，我的队伍一定要是最强的。”
这次比赛的历程被拍成了纪录片，你可以和Nova毛豆小班战队一起感受这次冠军之旅。
《〈部落冲突〉全球锦标赛总决赛中国队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