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YW499 V遇见了冰原巨虫
内容速读:
YW499 V,这是一颗遍布坚冰的荒凉行星,位于佩伦的边缘地带。飞船出现了奇怪的故障,我被迫降落在这个星球上。然后我就看到了一条40多米长的冰原巨虫——我不知道它的学名是什么,有可能见过它的人都死了。这玩意儿蠕动着朝我爬过来,停在飞船前,隔着飞船的舷窗与我四目相对。YW499 V早就被发现了,异星生物也不算特别罕见,但能够使用通讯装置的异星生物……
YW499 V,这是一颗遍布坚冰的荒凉行星,位于佩伦的边缘地带。飞船出现了奇怪的故障,我被迫降落在这个星球上。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条40多米长的冰原巨虫——我不知道它的学名是什么,有可能见过它的人都死了。
飞船的能源装置已经损坏,舰载激光武器无法使用,我手头只有手持武器。用这玩意儿对抗这么大的生物毫无意义,我只能期待着眼前的庞然巨物能够无视我的存在。但我失望了,它很显然发现了我。这玩意儿蠕动着朝我爬过来,停在飞船前,隔着飞船的舷窗与我四目相对。它的体积很大,仿佛由一连串的肉瘤组装而成,这样的身体构造要如何御寒?我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它的顶端大概是头部,有眼睛,很小,我找了一分钟才找到,于是才能真正意义上“四目相对”。
随身携带的转译机突然响了起来:“欢迎来YW499 V,你的飞船是出了点什么问题?引擎坏了?”
在第二银河,转译机是每个人都会携带的通用设备(或模块),它彻底解决了不同人之间的语言障碍,只要双方都持有转译机,就能进行即时的、无障碍的交流。可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东西能够与非人类进行交流。
我努力地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柔和,巨虫的眼睛毫无感情,它也没有张嘴——我甚至不知道它有没有嘴,但是翻译机仍在继续响着。
“智慧生物?当然,开着这种东西到这儿来,很显然是智慧生物。听着,我也想在群星间遨游,但我的身体适应不了飞船脱离星体引力时的加速度,所以我只能在这儿,等待有人上门,然后给我讲几个故事——你会讲故事吗?”
它的眼睛里露出那种可以被定义为“期待”的光芒。“如果你会讲故事,让我满意,我会给你找个能换上的部件——我这儿有这些东西,什么型号都有,有一些人降落时就死了,有些人则讲不好故事……”
我怀疑这东西是某种机械,里面有个什么操纵者。但如果事情不是这样,可能就意味着对方拥有着现有世界无法理解的文明——没有什么智慧生物能以这种体积与形态进化到这个程度。不过第二银河如此之大,没什么事情是不能发生的。
我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回应了。“我该怎么称呼你?”我对着转译机说,这玩意儿是个双向翻译的东西,真不错,如果几千年前的母星有了这东西,谁还会费力地去学英文呢?
“那不重要……迫降的宇航员,你不需要称呼我,你只需要给我讲几个故事,然后就离开这个星球——那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分道扬镳。“冰原巨虫友善地蠕动身体,翻译机嘶嘶作响:“要吸引人的,引人入胜的那种。”
“怎么样?跟我说几个故事?“
看起来我没有什么选择。
“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我问它,“我有一个行商的故事,还有一个两个舰长的故事,呃,可能还有一些别的。”
“我都想听!”巨虫的身体拍在冰原上,发出轰鸣的巨响,飞船在抖动,东西掉了一地。“如果可以的话,”它说,“先从行商的故事讲起怎么样?”
“好吧”我说,“那么我现在就先讲一个行商的故事。这是上个时代的故事,那时还没有星门,人们和原始人一样生活。不过,正是在那个年代出现了第一个宇宙行商……”
■ 第一个行商
李维的母亲站了起来,在房间中唉声叹气地踱步,她觉得自己的儿子读书读傻了。她望向窗外,窗外是自家成片的土豆田,田地里种着土豆树,树上满满挂着土豆。这是斯提的最新科技,无论是产能还是口感,树上的土豆都比地里的土豆更胜一筹。每一颗树下都围绕着一圈服务器,正如这里的土豆是斯提最好的土豆一样,这里的服务器是斯提最好的服务器,它们信号优良、传输快速,为全国的信息网络提供着支持。
“多么好的土豆地啊!” 李维的母亲这样想着,可李维想要她卖掉自家祖传的土豆地,只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星际贸易计划。李维只是一位普通,或者说平庸的生物学家,在学校任教十多年,成果寥寥。要拿出全部的积蓄,还想卖掉家里的田地,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
上个月(顺带一提,斯提的一个月是18天),李维找所有认识的人借了一笔钱,然后在整个行星上四处采购雕塑、茶具、绘画等手工艺品。李维的采购出价不低,而且不太讲究质量,只要还看得过去的,他全部都要。他只有一点很奇怪的要求:所有作品必须是手工制作,尽可能不含有工业制造的成分。
李维的采购往往被人当做奇怪的嗜好。据说,在母星时代,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都会迷恋“手工制作”,不仅仅是艺术领域,就连制造业和农业也是一样,母星的飞船纪念馆中就仍然有关于神奇饮料“酵素”的记载。可是在斯提,“纯手工”已经不是一种风潮,人们习惯于便捷的机械制造,手工制作只不过是闲暇时的爱好而已——据说其他星球也是如此,这是文明进步的必然结果。
朋友们问他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他说,“我要去阿尔戈斯,然后把它们卖掉。”于是,他的朋友们也认同起了李维母亲的判断。
世界上当然有商人,但世界上并不存在宇宙商人。在这个时代,跨星际贸易的利润只可能是负数。
星际旅行当然早就是可行的了,但它仍然很昂贵。若以金钱计算,满载矿石的飞船飞行成本明显高于满载的矿石的价值,因此这是笔亏本生意;同时,由于技术手段的提升,所有殖民地都有能力自给自足地制造物品,希望赚取差价的行商们也无法通过差价弥补旅途的支出。显然,当旅行本身是最昂贵的东西的时候,人们便无法用它来赚钱。更何况,阿尔戈斯可不是斯提这样的小地方,那里的制作工艺可比斯提强多了,在艺术领域,斯提更是连人家的零头都比不上。无论从什么角度,都不可能有人为李维的商品买账。
李维独自一人上路,即便是用上了最新的反物质引擎,从斯提到阿尔戈斯仍然需要7年。斯提的人们不知道这笔交易是怎么发生的,他们只知道,李维的生意大获成功,十多年后,李维带着可以买下家乡的财富荣归故里。
在晚年,李维在自传中写到了这笔交易是如何进行的,他是在家乡的土豆树下乘凉时想到这一切的。他看着树下的服务器闪烁着五彩的灯光,每一次闪烁都代表千里之外的遥远信号。在夜晚,如同服务器一般闪烁的星河中,一定还有更多的人在凝望着星空。很多年前,所有人都居住在母星上,那只是一个小行星,怎么会装得下这么多人呢?在那里,土豆还长在地里,下面也没有服务器。现在一切都变了,所有人都住在曾经抬头仰望的星空里。
李维始终认为自己是一名平庸的生物学家,他的一生中只有一个来自偶然的发现:来到宇宙各个角落繁衍生息的人们,他们尽管有相似的饮食结构,却仍然在千百年的时间中改变了许多。如果你分析不同星球土生土长的人们,他们的DNA中的一些地方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些改变在目前看来并不重要,他们无论从各种方面来说,都仍然是相同的人。可这些差别仍然是存在的。
这种变化呈现出了某种地区性,通过血液的采样,能够发现一个星球的产物——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具有某种共性。并且在手工品中,制作者的信息也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保留。李维做了一个小仪器,通过这个仪器,所有的茶具、绘画都泛起了一种奇特的光泽,而阿尔戈斯的制品则包含另一种光泽。通过这个仪器,“异国制造”成为了不可仿冒的东西。
当李维在阿尔戈斯作了报告,详细地解释了这个光泽意味着什么后,这批货物成了最独特的奢侈品——星际旅行是如此昂贵,没有谁会想到将成批的手工品带到异乡。
当然,李维自己也没有想到人们会为之疯狂。他以为自己只是带来了一些特别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是独一无二而已。
一位花大价钱的购买者表示,李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象征着什么:这些手工艺品来自于千百年前失散的同胞,现在他们彼此已经相隔亿万里,却仍然能以这种形式重逢。更重要的是,李维这次带来的研究意味着,在离开家园后,所有的人都已经变了、不同了……虽然现在看上去还没什么影响,但人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没有人知道这些遥远的手足同胞是否有朝一日会变成完全的异类。
■ 将军之争
“我的朋友”,我对冰原巨虫说,“上面那个故事已经算是古代的事情了。自从有了星门,我们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到达以前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行商这个职业也算是走向了平庸,开始运送起了矿石和武器。直到这时,第二银河才算是真正成为了一个整体,才会有星际间的联合与战争……下面这个故事,便是与战争有关的、无足轻重的一个传说。”
在遥远的阿特拉斯银河帝国——那会儿我们刚刚开始使用银河历——有两位传奇舰长。他们身世不凡,战绩赫赫,两人分别以崇尚进攻和钻研防御闻名。
“我的船能射爆恒星。”杰尼索夫将军如是说,他的舰队无坚不摧,而且从不配备必要生存以外的任何防御装置。强大的火力使得战争的胜负总在一个照面就已确定,在他这里,就连平时航行中本该由防护罩解决的陨石都由武器集火击碎。
“我的驱逐舰能硬抗战列舰的炮火。”以守御著称的赵林将军如是说到,他的舰队牢不可破,并且只配备基本的武器装置。在保证机动性能的同时,舰队配备的能量护盾堪称宇宙第一。这种守强攻弱的思想,看似违背了宇宙战争的基本理念,却也给他留下了无数战功——他无法以弱胜强,却总是能拖延敌方的主力部队,起到无与伦比的战略作用。
这两位声名卓著的将军在公开或不公开的不同场合都表示过不屑于对方的理念,帝国内也一直有人讨论二者若在战场上相遇将会如何,可这样的争论从来都没有什么定论。机缘巧合,数年之后,杰尼索夫将军发动了一场叛乱,赵林将军则奉命前去阻拦,一场大战之后,两支舰队一同消失于璀璨的星河之中。
没有人知道这场战役的详细过程,只留下一些(自称)亲历者的只言片语。
一位军官、自称来自杰尼索夫将军旗舰的僚机驾驶员提供了以下证词:
赵林将军果然擅长守御,可杰尼索夫将军率领的舰队才是真正的无坚不摧。战斗开始后,我跟随将军向对方发起进攻,没多久便将火力尽数宣泄。的确,没有谁像赵林将军的舰队一样坚持这么久,但也只不过是久一点而已,他们的舰队很快便化为乌有。
我们也耗尽了所有的弹药,正在准备返航时,迎面而来的是无数流星。尽管这里是一片小行星带,但这里的碎石却多得有些不正常。将军的舰队天下无敌,却竟在陨石的面前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将军久久无言,驾驶着旗舰独自消失于宇宙深处。
一位自称赵林将军的参谋的军官提供了另一份证词:
我们精心选择了一片小行星带作为决战战场,希望诱骗杰尼索夫的舰队前来。但不知为何,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我们空守在预设的战场三天三夜(母星时间),却没有任何舰队前来。
将军担心杰尼索夫绕过了我们另寻目标,于是决定去搜寻并拦截对方的舰队。他命令我待命观察,便率领着舰队主力离开。
我等待一周,却什么都没等来,再次离开时,竟然无法联络到将军了。
后来,整个第二银河都流传有幽灵舰队的传言。在浩瀚的银河中,许多人都曾目击过阿特拉斯银河帝国时代的舰队,他们无法被雷达监测,却能被肉眼看到。它们在宇宙中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飞行,从不回应任何通讯信号。
■ 尾声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我对面前的冰原巨虫说。
“就是这些?”巨虫扭动着它的躯体,看起来不是特别满意。
“就是这些。”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坚定一些,“如果你有什么感想,也许我可以和你交流——当然如果你能把配件先给我就更好了。”
巨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的翻译器开始响起来,“多么渺小的族类啊。”虽然翻译器没有情绪,但我觉得它好像在微笑。“我想”,巨虫接着说道,“我能解决你的部分疑惑。行商不错,行商是个好故事,在第二银河,想要搞到个人财富,倒卖物资是个方便的办法,就像远古时代的大航海贸易那样。至于你说的那个舰长……他不太会讲故事,也不太好吃。”
话音刚落,它就开始用庞大的身躯拍击冰面,我跟随着飞船东倒西歪,以为自己命不久矣。随后,我感觉到自己猛然腾空而起,从舷窗外望去,被无边冰雪覆盖的YW499 V飞速离我而去,再看向仪表盘时,飞船的动力装置竟已经恢复如常。
冰原巨虫的记忆飞快从我脑海中退却,我驾驶着飞船快速穿过佩伦星域的YW499星系,在第二银河中遨游,却有些想不起自己原本的目的地。